起码通车论的另类思维

广西梧州的一座桥，经过近一年的整修，终于重新开通。这时间差不多够建一座新桥的了，但质量还是一塌糊涂，桥面竟然出现了裂缝。这就不能不令人恼火。可梧州市市政管理局局长梁冰很知足。梁冰说：“我们政府是有责任心的政府，宁愿先通车，通车虽然路难走点，质量差点，但起码通车了。”

我一听梁局长的解释，就乐了。梁局长维护当地政府面子的苦心，可表天日。梁局长也不隐讳“质量差点”、“路难走点”这些小毛病，但明确指出，“起码通车了”！梁局长要求不高，只要通车就是胜利，哪怕桥第二天就坍塌了。一个厨师，虽然把饭烧糊了，但饭“起码”熟了，能填肚子，而且这饭“起码”是用自来水做的，没把昨晚上的洗脚水倒进去；一个小学教师把学生打了，也只不过打了几个耳光，“起码”没用刀捅，也没有落下什么残疾；一个乡镇干部把女教师强奸了，“起码”还带着避孕套，杜绝了性病的传染；一个贪官被抓起来了，“起码”钱数还不上百万，更没有把钱带到国外去。现在物价飞涨，房价太高，但“起码”比五六十年前好多了，比万恶的旧社会更是好到天上去了。这个“起码……”的句式还可以无限地推演下去，这样一比较，我们就有点“身在福中不知福”的惭愧。

梁局长的“起码……”句式，是个好东西。一个最倒霉的人，一件最倒霉的事，都不难找到比这更倒霉、更悲惨的参照物。这样一对比，你永远都占着大便宜。这就极有助于人的心理的平衡和社会的和谐。譬如说，强制拆迁打死了人，我们就可以说，当时起码保护了其他人没被打死，打人的人起码被处分或者调离了。我就很想建议他申请一个专利，把“起码……”这个句式的知识产权保护起来，就算没有太大的经济利益，起码，也能为各个部门的新闻发言人提供一个很管用的应急的家伙。新闻发布会上，有些记者想出风头，不甘心做托儿，提什么问题很没有准儿的。但又一想，“起码……”这句式有点耳熟，恐怕闹不成什么专利了。那么，是谁较早地使用这个句式了呢？我想疼了脑仁，终于想起来了——是契诃夫！

打开书本一查，果然是契诃夫。契老先生写过一篇《生活是美好的——对企图自杀者进一言》，里面的比较方法，就是梁局长的套路。契诃夫说：“为了不断地感到幸福，那就需要：（一）善于满足现状；（二）很高兴地感到：‘事情原本可能更糟呢。’这是不难的。”下面就是契老先生罗列的例子：

要是火柴在你的衣袋里燃起来了，那你应当高兴，而且感谢上苍：多亏你的衣袋不是火药库。

要是你的手指头扎了一根刺，那你应当高兴：“挺好，多亏这根刺不是扎在眼睛里！”

要是你挨了一顿桦木棍子的打，那就该蹦蹦跳跳，叫道：“我多运气，人家总算没有拿带刺的棒子打我！”

如果你的妻子或者小姨练钢琴，那你不要发脾气，而要感激这份福气：你是在听音乐，而不是在听狼嗥或者猫的音乐会。

要是你有一颗牙痛起来，那你就该高兴：幸亏不是满口的牙痛。

要是有穷亲戚上别墅来找你，那你不要脸色发白，而要喜洋洋地叫道：“挺好，幸亏来的不是警察！”

要是您给送到警察局去了，那就该乐得跳起来，因为多亏没有把你送到地狱的大火里去。

……

“起码”的出处是找到了，但问题也来了：我并不想自杀呀，我也不想学习阿Q，自解心宽，精神胜利。我想向前看，要过更好的生活。这样，契诃夫的指导和梁冰局长的开导，就对不上号了。而且，这样连修桥都修不好的政府，必须被追责，被弹劾。既然都要纳税人养着，我们为什么要忍受你这样无能的政府呢？

梁冰这样的局长，人们也没有必要继续忍受，可以让他改一改行，当一个企图自杀者的心理咨询师。有的杂文家朋友写文章主张对他“予以严惩”，话说重了，梁局长“起码”没有用炸药包破坏这座桥吧？更何况，他的良苦用心是为了维护政府的威信，没有功劳也有苦劳。为此，只要政府稳稳当当的，他就不但不会被“严惩”，还要进一步高升的，这种市政府，就需要这样的干部来配套。梁冰说不定就当上市长了。你信不信？反正我信。（文：李下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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